官兵趁乱抢劫商铺钱庄。盐是和白银一般的硬通货,慎余堂名下最大的盐仓东岳庙仓在十月底的某个深夜被抢,存货损失过半。余立心清晨方赶到现场,十个守仓门卫跑了一半,死了一半,身体被长枪穿过,尸身上布满窟窿,稠血尚温,让仓库地面盐花渐融,数百只蚂蚁列队踩过血液,又踩上盐粒,留下米大的血红脚印,像这个城市一般满目狼藉,前路不明。如此大乱月余,最后是陈俊山用自己掌舵的孝义会联合孜城哥老会中仁字号的聚贤会和同仁社,方才勉强控制住城中局面。他和余立心是总角之交,特意派了五百精兵,驻扎在慎余堂各大仓库门口。明面上他要的酬劳,不过是这一船花盐加这一包鱼籽盐,私下里其他哥老会的头面人物都知道,陈俊山已经入股慎余堂名下的天海井。
同治十年,这口井凿锉两年,久不见卤,慎余堂耗干现银,余立心的父亲余朗云无奈之下,已经决定将其股份卖给另外几个陕帮商人。两边谈判数十日,正在八店街的陕帮商号里订契,家中忽然来人急报,说夫人难产,余朗云急赶回府,甫一进门,已闻啼哭,母子双全。刚出生的余立心浑身粉白,心口却有淡红胎记,细看形状极像盐场天车,余朗云那时尚不知道,这将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待到他收拾妥当重新出门,已有师爷来报:井下已出卤,且水高近十尺。生意当然即刻取消,余朗云让师爷赶去商号,承诺赔偿毁契损失一万两白银,他自己连轿子亦来不及坐,骑了快马前往井上,二里外已闻卤水苦咸味。晴空朗朗,见黄黑卤水半悬空中,状如涌泉,等走到近处,才知道井下喷力太猛,难以控制,后来井户只能将竹制平盘置于井口,让卤水沿边缘流入存卤的楻桶。余朗云将这口井命名“天海”,传至余立心手中,四十年来它始终一月出卤三万担,有这口井傍身,陈俊山旗下军队这一两年,应是不愁军饷。
陈俊山和随从的马都拴在河边黄桷树下,看来是冒雨骑马前来。天色微亮,余立心见二十米外的陈俊山着灰蓝色德式军服,长筒枣红皮靴,脱了军帽,腰间皮带上别一把驳壳枪。为了向革命军示决心,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