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舒家的马车送阿兰回小食店时，阿兰斯斯文文地向车夫道：“辛苦了！不过舒家这马车，我坐不惯。麻烦回去跟舒郎君说，明天不用过来接我了。”
车夫瞅她一眼，当作没听到。
他跟着阿兰来回好几日了，除了第一日，根本没见到舒家其他人出现，一颗心便如明镜似的：眼前这小娘子，只是个小厨娘而已，和传言中的少主母根本不沾边。
阿兰早就将车夫一日不如一日的鼻子眼睛看在一眼，见车夫不搭话，自然也不理会。
倒是迎出来的阿涂，眼看马车离去，忍不住啐了一口，低骂道：“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他转头又劝阿兰道：“小娘子，这些玩意儿，不用放在心上。便是舒家，其实小娘子也不用扒着。小娘子有才有识，我瞧着还说不准谁配不上谁呢！”
虽是安慰的话，却也是真心。毕竟阿兰都收了他这御史之子做小二了，若是身份低了，或能耐弱了，岂不更显得他无能？
阿兰听得顺耳，抬了抬下颔，肯定地道：“自然是他舒旭尧配不起云家女。”
那副高贵冷傲的面孔给谁看？让下面的仆从都跟着个个看低了她。——也亏得是她，若是云芝，不声不响的，得受多少委屈？
若不是还想着为云家破案，解了云芝的后顾之忧，她一巴掌扇烂他的脸！让他明里暗里阻她查案！
“这个人，若不好好教训教训，真的……不合适呀！”阿兰摸着下巴想了会儿，看向阿涂，“去给我买头驴吧！”
阿涂正思量是不是自己带歪了小娘子的想法，忽听她转了话题，一时懵住，“买驴？”
阿兰道：“没错，给我买头驴。犟的也行，我倒是想看看，犟驴的性子，能不能改得过来。”
阿涂精神一振：“我这就去！”
犟驴或许不会怕主人的鞭子，但一定会怕小娘子的剔骨刀。
若没有看错，方才阿兰提起舒旭尧时，似乎摸了下袖底。
那袖底，可藏着一柄寒意凛冽冷芒四射的剔骨刀。
阿兰走到后院，深深呼吸了下木香花的冽香，眉眼松了松，转身迈向厨房。
与查案相比，她更喜欢厨房里的烟火气。
她记得，最后一次清晰地看到阿娘时，阿娘便是在给她做饭。
五珍脍，樱桃煎，紫龙糕，剔缕鸡，鸳鸯炸肚，螃蟹清羹……
都是她爱吃的。
食材倒入油锅的“滋啦”声，灶下柴火欢舞时跳跃的“哔剥”声，和阿娘责备她嘴馋的嗔怪声，让她彼时近乎枯竭的生命，得到了一线细微的滋润，挣扎着活了下来。
虽然，那仅仅是一个梦。但她坚信那时阿娘真的来看过她。
她本来都快忘了阿娘长什么模样了，但那次她偏偏将阿娘的眉眼看得清清楚楚。
弯弯的眉，盈盈的眼，慵懒的神情和爽利的动作。
后来她一次次做饭，一次次努力感受阿娘给她做菜时的声响和香味，那段地狱般绝望不堪的岁月，便勉强闪动出星星点点的光亮，让她不至于彻底沉沦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