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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后,往年的恩怨自不必提,而且两人很快热恋了。广阔天地里自有许多催生爱情的因素。澄碧的蓝天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在城里何曾见过这样蓝、这样大的天空?),朝霞落日,二八月里的巧云。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路边的紫穗槐开得热烈,堰塘边翻出的头年生土上,蓖麻长得特别旺盛,为两人的幽会撑起巨大的浓绿的亭盖。若平喜欢让凌子风在这样的亭盖下吹笛,而自己跑到堰塘对面去听。她说隔着水面听,笛声就像顺着水面上滚过来的,而且经过水的过滤,笛声特别纯净,特别清亮。
她最喜欢听凌子风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凌子风曾笑她不懂行,说这并不是笛子独奏曲,没有双吐三吐滑音泛音这类技巧,体现不了演奏者的真正水平。若平承认自己不懂行,她只是凭着本能去喜欢。她喜欢这首曲子的悠扬、空旷、流畅如歌。而且听这首曲子时有一种奇怪的、很久远的感觉,它像从时间深处传过来的。
20年后,身家千万的凌总在更为精致的条件下欣赏过不少好歌,高保真,环绕立体声,静音间。有些歌如李娜的《走进***》,也是可以传世的好歌,其意境的悠远,其声音的穿透力,都是绝对一流的。但凌子风喜欢是喜欢,却再也感受不到当年的那种震撼,那种刀刻入骨的感觉。他想,对美的欣赏也和心境的纯净有关啊。少年时那种洁白纯净的感觉一去不复返了。今天的人们每天经受着广告轰炸、喜多芬、***、网络滥情等,早已经丧失了对美的锐敏感觉。
两人在农场中热恋了3年,又先后被招工,虽然拿到铁饭碗了,但仍然位于社会的最底层,凌子风在100公里外的铁矿山当矿工,何若平在造纸厂当裁纸工。虽然穷,总算有一个可以摆婚床的地方了,两人商定在1973年的国庆节结婚。
然后就是那场令人心碎的意外。
黑衣人(我)隔着墨镜盯着他,品味着他的自责,品味着他对逝者的苦恋。凌子风在商场中已经搏杀10年,10年来遍地污泥浊水,他的心灵已经被污染了,独独留下一方净土,若平被小心地供在这方净土中。凌子风已经有八分醉了,喃喃地说着不连贯的话,
凌子风说:他比若平早回城两年,后来等若平也回城后,曾对他说,在这两年中她每时每刻都在盼着凌子风的来信,盼得很苦,很痴。每一封来信她都要看上二三十遍,直看到下一封信寄来。
凌子风对黑衣人说:“我那时刚到矿山,活儿累,时间紧,一般隔两个月才给她去封信。我太自私了,为什么没有想到她的盼望?如果早知道,我会一天写一封信。”
他说:“我真悔呀。如果知道游泳那天她会出意外,我会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把她抱在怀里捧在手中。我会终生监督她不近水边。可惜……要是那一天能重新来过,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行,我的全部家产,甚至拿我的命换她的命,我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