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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父母都是马来西亚华人,我在那长大的,那边倒有不少香港人。”
“你没在香港待过?”
谢朗再看了顾笙一眼,双手交握在腹前,人往椅背深处贴紧。
“没有,我对那个地方不感兴趣。”
顾笙的心忽然静下来。近三十年过去,他左手虎口的印记已是一道死白的疤,夹在拇指与食指根深处,是顾笙咬的。他确实是顾朗。谢丽蓉把林白秋的一世寄托偷了,又让儿子改姓,称他人为父亲。所有不堪都留在香港。谢朗恐怕连生父顾镇林都没了记忆,更何况她这个与顾镇林毫无相似之处的姐姐。他不再是顾朗了。茶叶市场并非人人本分,藏茶竞价更是水深似海。谢朗茶室里每个放在显眼处的茶盒,到底是实是虚,装的何方神圣,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老板手头那盒陈年铁观音,买家已经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我只是替人代理,你有兴趣?”
“我想尝样茶。”
谢朗没有专注顾笙,视线来回折返,似在确认门外雨势。顾笙不得不实话直说。谢朗转过头与顾笙对视。她表情坦然,逐客令下了三四道,还在装听不懂。
“茶不在我这里。要尝样茶,顾老板按照市场规矩走竞价就行。”
顾笙笑了:“你们竞价门槛太高。”
谢朗也笑:“那不是我们的问题,它就值这个价。吴康全博士做的品鉴,你也知道,他是业内水平最高的品茶专家了。”
实话难听。但听见值钱,林白秋抱憾的模样又再浮现,顾笙坐不住了。再值钱那也是她养母的遗物,与谢姓母子何干?屋外的雨不是雨,是一千道风,在来路上吹得顾笙眼皮发酸。
她提出要看茶叶品相,哪怕只是照片。
谢朗拿起手机。屏幕发亮,硕大的时间跃然眼前。顾笙瞄见,知道他在提醒什么,连半点耐心都不愿施予她。谢朗在相册里快速翻找,点开图片,递到顾笙面前:就是这一盒。
安溪铁观音,七泡余香,名震海外。茶农魏饮梦见观音大士赐茶,寻得山崖边一株兰香茶树,茶重如铁。上天有好生之德,施惠因山贫瘠的闽南,从此铁观音在福建戴云山脉孕育绵延。巍峨高旷,出云吐雾,顾笙在戴云山脉的山风里学会行走,被林白秋悉心照料长大。林白秋就是顾笙生命中的铁观音。谢朗这盒茶,品相优良,铁观音经典的砂绿白霜蜻蜓头。要秋分后成熟新梢上的二三叶,才能炒制出这样肥硕圆整的条索。顾笙表情未起波澜。直到翻看至茶盒封面,她握了握拳,似是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铁观音惧湿,怕热。林白秋视这盒茶如性命。离开安溪时,这一斤茶用干燥玻璃罐拧封,又拆了茶厂打包装的油封纸,叠金宝似的折角、黏贴,把它塑得密实。到了香港,物资比福建花哨先进,林白秋也入乡随俗,到卖散茶批发的商人店里为茶叶换了盒装,抽真空放置。谢朗连茶盒都未换。上世纪九十年代粗制滥造的艺术字体,绿底红边,浮夸做作,比如今的包装丑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