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沁将目光转向乐康:“生了你,却没有养你,实是身不由己,总归我对不起你。床头柜的妆奁里,我留了东西给你,也算全了咱们母子的情分。”
乐康眼神微闪,若说起对生母的感情,其实并无多少。他自小知道自己不是大夫人的孩子,但大夫人待他却如亲子。
他也常常听起内宅麽麽提起过这个本原配的夫人,只说她妖娆妩媚有一身惑主的本事,常常哄得将军在外不归,引得宅院里的大夫人垂泪。
他心里既为生为她的儿子感到耻辱,又为自己的养母感到不公。养母待自己好,学问也都是在舅家学来的,养恩大过生恩,这是自小先生教他的道理。
可是为何看着她对乐平那样好,他还是会嫉妒,她看起来也并不如传闻那样不堪。
“柯吉,我这辈子,也就求过将军一回。”姚沁说这话时,看了看乐康,“除了那次,我是没求过人的,但临死前我却有一事相求了。”
“夫人……”柯吉抬头看着姚沁,老泪纵横,“夫人只管说,柯吉一定……一定照办!”
姚沁深深舒了一口气:“我乐平说是心性单纯,实则脑子不灵光,我不盼着他有什么大出息,只盼望我去以后,他能喜乐安康无忧无虞。”
“他已与我义兄家的侄女换了庚帖,我那侄女是个心思敏捷的,有她照看这个家,我也放心。将军府那边,就请不要再插手青崖镇的事物了。”
“你将我这话,说与长公主听,婆母她明辨是非,心胸宽阔,会成全我这做母亲的苦心的。”
柯吉又哽咽着磕了一个响头:“夫人……只管安心去,柯吉……柯吉……一定办好!”
姚沁起身,慢走两步,亲手拿了起了酒壶和酒杯,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了恐惧,其实死了也好。
死了一了百了,再不用被这青砖红瓦的大宅院囚禁一辈子。再也不用冠着将军夫人的名头,身不由己地煎熬一辈子。
“这酒苦吗?”她就地而坐,仿佛在自问,又像是在问柯吉。
没人回答,她也不需要回答。
“这酒唤做什么名字?”
“大梦一场。”
柯吉犹豫良久,还是说出了酒的名字。
“大梦一场,大梦一场,这名字起得好。听说这是专门给宫里犯错的娘娘准备的,一杯下去,人就会昏昏欲睡,然后在睡梦中回味着一生的美好中死去。”
“没想到,我也能有这样的殊荣,梁开济真是好本事!我多希望,这一辈子真的是大梦一场。梦醒之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姚沁苦笑一声,干脆扔了酒杯,抱着酒壶灌了下去。
“夫人!”
“娘亲!”
柯吉和乐康的呼喊同时传来,姚沁听到那声娘亲,眼里的泪再次决堤。转眼壶中酒尽,姚沁瘫软了身子。
乐康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不知所措地将人揽进怀里:“娘亲!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