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人不答话,妇人自觉无趣,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给怀里的孩子。那丫头也就十几岁模样,长得比她娘还俊俏,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个不停。邢东子虽然办事能力强,可谁都知道他是个实诚人,平日里最怕那样鬼精的眼神,偏偏现在就有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还是来自一个孩子。那眼神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偏偏对面的宋家腾见状憋不住笑,气得他干瞪眼。
宋家腾指了指对面的邢东子,问:“丫头,你总盯着他看干啥?”
“因为他像绺子!”小丫头的声音清脆洪亮,几乎穿透了大半个车厢,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停下了手中动作,谨慎地看了过来。邢东子慌了,他对着小丫头指着自己的鼻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那丫头的娘连忙对着周围摆手,“不是的不是的,俺兄弟咋会是绺子哩?小孩子胡说,满嘴跑大车满嘴跑大车!”
那丫头仰起头,仍旧死盯着邢东子,一脸的倔强,“我没瞎扯,他就是像绺子,就是像!”
啪,妇人这一巴掌始料未及,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宋家腾和宋老侃齐刷刷地僵直了身体。周围更有人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那火辣辣地一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的。邢东子觉得尴尬,他想伸手去安慰那脸颊通红的丫头,但手掌停在半空中却又收了回来。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肠递了过去,“吃吧,香着呢!”
小丫头不接,眼泪在眼圈里打了个转,最后硬生生被收了回去,那样子倔着呢!
妇人或许也在为刚刚那一巴掌后悔,她把女儿朝自己的怀里拉了一拉,声音略有些颤抖,“对不住大兄弟,我这闺女让绺子吓怕了,现在见了谁都觉得像绺子,你可别怪罪!”
邢东子也觉得不好意思,“啥对住对不住的,一个小丫头。对了大姐,现在长春绺子闹得凶吗?”
“可不咋的,长白山那儿的山头都让绺子占尽了,烧杀掳掠的!要说年景好的时候,那些大寨子的绺子还真就不祸害咱老百姓,可现在到处都是挨饿的。越穷人越刁,俺家小叔子三年前就让绺子的人给杀了,也难怪我家红缨怕了。”
“红缨?你叫红缨?”
“嗯呢,俺就叫李红缨!”
那一路,不断有人就着这个话茬说着长白山一带闹土匪的事儿,邢东子听得热闹,宋家腾却是半句都听不进去。
宋家腾自小就跟着爷爷长大,后来爷爷死了就跟着二叔,他记忆里没有爹娘的样子,却听了不少关于他们的闲话。
宋家腾的舅舅是村里的族长,年年都把运皇粮的活交给他爹娘。所以去年大清朝灭了的时候,宋家腾还念叨着,若是皇帝早被推翻几年,或许他爹娘就不会死了。但这话被宋老侃压了下去,他说:“可不敢瞎说,要是传出去要被满门抄斩的。”可哪里还有满门呢?